冰川

　　江學勤《中國青年報》（2014年10月09日02版）
　　在現在的精英教育體系中，特別是像北大和哈佛這樣最頂尖的學校，教授批判性思維是很重要的。所謂的批判性思維是指怎樣客觀地用邏輯來分析問題。很多人沒有意識到，批判性思維並不等於創新思維。我們對創新有很多偏見和誤解，最明顯的一個，是很多人都認為創新最需要的是才能。如果我們認真研究最近創新的案例，就會發現創新其實是一條很痛苦、而且失敗的可能性很大的路。成功地走在這條路上的人通常都有很多性格各異的同伴，他們一邊爭吵一邊堅持合作，最終取得了創新的成果。
　　創新需要高情商
　　在美國的《大西洋月刊》上，有人提出了一個叫創新伙伴（creative pairs）的觀點。他指出，很多有名的作品都是兩個性格完全不同的人合作的成果。最有名的案例可能是“披頭士”（The Beatles），他們最出名的歌的歌詞都是保羅·麥卡特尼和約翰·列儂兩個人合作寫出的。他們兩人的性格完全不同，約翰·列儂浪漫、自我，保羅·麥卡特尼有禮貌、有組織性並且有點功利。他們兩個相互競爭，也經常發生矛盾，但正是因為這樣他們才能相互啟發，激發出彼此的優點。
　　在《引爆趨勢》一書中，作者馬爾科姆·格拉德威爾認為，有很大社會影響力的創新需要三種人的貢獻。
　　第一種是提出想法的人，這種人很聰明，可是性格經常比較自閉和古怪。第二種是能把這些想法包裝成社會需要的產品的人，他們需要瞭解市場的需求和經濟的運轉。第三種人能利用自己的關係網把產品在社會上推廣開來。這樣的人可能並不聰明也不會創新。但是他們性格開朗，擅長交朋友，還擅長在朋友圈子裡推廣自己支持的想法。
　　作者在書里也提到了，這三種人並不適合在一起合作，因為他們的性格相差太遠。可是今天的事實證明，成功做出創新產品的團隊，確實大多是由很多性格不同的人組成的。而且團隊成功與否的關鍵，不是他們每個人多聰明或者創新能力多高，而是這個團隊的成員是否能彼此配合。配合能力的高低，則取決於成員情商的高低。
　　情商，才是創新的關鍵。我們都知道創新的過程：有人提出問題，大家想解決的方案，執行看起來可行的方案，失敗後大家一起檢討、自我反省、修改方案繼續嘗試。下定決心去創新的人必須足夠自信，對自己想做的事有足夠的熱情。而且在創新的過程中，必須不斷自我檢討、反省，接受別人的批評。只有成熟、敏感、自我認識高的人才能真正做到這些。
　　同時，創新需要足夠的毅力。和別人合作的時候，也經常發生推諉、誤解、爭吵和利益矛盾。解決這些問題的方法只有積累經驗，跟不同的人接觸，即使失敗也不斷做新的嘗試——也就是去提高情商。而精英教育不能培養我們的情商，甚至可以說會阻礙它。進入哈佛和北大這樣的頂尖學校，學生實際上要學會的是怎麼和別人競爭，比別人更優秀。而且，這些學校對成績和結果的要求，會讓學生不敢冒險做新的嘗試。
　　創新是一種價值觀，它與功利相矛盾
　　精英教育會告訴學生最後的成績優秀才是最重要的，學生們相互競爭而不是合作的同時，也會導致他們的心態過於功利。在《驅動力》這本書中，作者丹尼爾·平克指出，我們每個人都有兩種思考方式，第一種是功利的，讓我們不擇手段地追求短期利益。第二種是無私的，在使用這種思考方式的時候，我們很看重人際關係，會爭取去理解、同情他人，而且會有意識地做對社會有好處的事情。每個人在不同的場合都會使用這兩種思考方式。但是，這兩種思考是不能同時存在的，而且使用功利思考總是比無私的思考更容易。
　　以色列有一個幼兒園因為家長來接孩子時經常遲到而困擾，於是有一個經濟學家幫他們提出了一個方案，就是罰遲到的家長的款。我們可能覺得為了逃避罰款，遲到的家長數量會減少，可是實際上在執行罰款制度之後，更多的家長開始遲到了。這是因為，在執行罰款制度之前，家長覺得他們和老師是朋友，遲到時會感到後悔和歉疚。而執行罰款體系之後，家長感到老師是在給他們服務，即使遲到也不用感到不好意思，因為他們已經用錢彌補了這個問題。
　　這就是說，一旦人用功利心態面對某件事之後，就很難再讓功利心態消失。現在的精英教育和我們的社會結構，其實都在鼓勵我們使用第一種功利的思考方式，但是科學研究證明，創新能力和情商都是由第二種思維方式產生的。因為創新本身只是一個過程，而不是重點或結果。在這個過程中，要帶著好奇、開放和包容的心態跟很多不同的人接觸。只有從和自己不同的人身上學習，珍惜他們的才能，並和他們相互幫助，才能最大地激發創新的潛力。可是當我們帶著功利心態的時候，就很容易相互懷疑和排斥，讓交流合作變得非常困難。
　　 創新不一定能帶來成功，但是能夠讓人快樂
　　精英教育一個很大的錯誤是對學生強調，如果進入了北大或者哈佛這樣的頂尖學校，之後一定要在社會上變得成功，最好是要出名、賺很多錢，不然就是對不起母校。同時學校也告訴學生，如果想要成功必須學會創新。其實精英教育體系沒有意識到的是，這兩件事是矛盾的。
　　精英教育體系最失敗的一點，是鼓勵相互競爭，學生們太相信成功才是最重要的事情，而不知道其實生活並不應該是一架通向成功的梯子。生活不是這樣清晰而直接的，它更像是一片夜裡的森林，為了走出森林我們只能一起合作。我們從合作之中感到生活的意義。很多案例都說明成功不能給人帶來快樂，而創新可以。創新不一定能帶來成功，但可以讓我們感到快樂和滿足。　　（原標題：為什麼北大和哈佛不能教人創新）